中篇[的璃] 終身合約1/3
的野家與石森家聯姻的消息,是在一個雨夜敲定的。
老宅的書房裡,檀香繚繞,的野媽媽將一份厚厚的合作協議推到石森父親面前。窗外雨聲如鼓,室內卻靜得能聽見紙頁翻動。
石森父親抬眼,目光落在對面那張年輕卻冷峻的臉的的野。
她穿著黑色高領毛衣,雙手插兜,站得筆直,像一柄未出鞘的刀。
石森父親認識她。
家族最年輕的執行副總,三年前獨力談下東南亞那筆讓董事會瞠目結舌的港口案。傳言她從不笑,從不近人情,從不讓步。
「石森小姐只要嫁給的野。兩家合資成立新公司,港口專案由的野全權負責,利潤五五分。」
的野媽媽指尖輕敲桌面。
石森父親沉默。
聯姻在他們這圈子不稀奇,但對象是「的野」,還是讓他脊背發涼。
他聽過太多傳聞。
的野從不參加家族聚會的甜點環節,談判時能讓對方老總血壓飆升;她母親都說,這孩子生來就是塊冰。
「我同意。」
石森聲音溫和卻清晰。
的野第一次抬眼正視她。
的野媽媽笑了,石森父親嘆了口氣,簽了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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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夜散場時,的野撐傘站在台階下,石森走過她身邊,傘沿滴下的雨水打濕了她的鞋尖。的野忽然側身,讓出半邊傘。
「上車,送你回家。」
的野說。
石森鑽進後座,的野跟上來,車門關上的瞬間,雨聲被隔絕。兩人並肩坐着,中間隔着一道看不見的牆。
石森轉頭,看見的野的側臉在路燈下像一幅冷調的素描。
「你為什麼答應?」
的野忽然開口。
「因為我父親需要這場婚事,而你…需要一個不礙事的妻子。」
石森想了想輕聲回。
的野的指尖在膝上收緊,低低地「嗯」了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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簽字那天,的野穿著黑色和服,石森是深藍。念完誓詞,的野把戒指套進石森無名指時,對方指尖在顫。她抬眼看見石森睫毛上沾着一點淚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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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後,石森搬到的野的公寓。
的野披着薄外套站在窗邊,看樓下最後一輛計程車駛離,尾燈在雨裡拖出兩道紅痕。
石森提着兩件行李箱,站在玄關。的野只把鑰匙往茶几上一丟,發出清脆一響。
她們約法三章:不干涉,不質問,不要求。
石森把這三條寫在便籤上,貼在冰箱門,的野看見時只點了一下頭。
「房間在左邊,右邊是我的。」
她說完就走進自己房間,門關上時,門縫裡漏出一線燈光,像一道不肯彎曲的脊樑。
石森把行李放好,換上拖鞋,在廚房煮了兩碗味噌湯。湯面浮着細碎蔥花,熱氣在冷空氣裡打轉。
不久她敲了敲的野的門,沒人應。
過了十分鐘,門開了一條縫,的野探出半張臉,眼神像結冰般。
「我做好晚飯了。」
石森說。
的野接過碗,回到房間。
門再次關上。石森站在走廊,聽見自己心跳的回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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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像被剪掉聲音的影片。
石森每天六點起床,只為買最新鮮的蔬菜。
她把菜放在餐桌正中,自己坐在對面,的野偶爾出來,拿了筷子沉默地吃。吃完把碗放進水槽,轉身回房。
兩人完全沒有交流。
的野八點出門,晚上十點回來,石森便會把的野的便當盒洗乾淨,放在流理台。
偶爾的野加班到凌晨,石森就留一盞小燈,在玄關等。
「歡迎回來。」
的野進門時石森總會說,但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什麼。
的野從不回應。
她脫鞋,洗澡,回房,關門的聲音不大,卻像在石森心口敲了一下。
週末,石森在客廳鋪了瑜伽墊,想試試新學的伸展。的野抱着筆電經過,腳步沒停,只在門口停了半秒。
「要不要一起…」
石森試着開口。
話沒說完,的野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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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底,的野用了多年的暖氣機發出垂死般的嘶嘶聲,然後徹底罷工。
「壞了。」
的野對着空氣說,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「我叫人來修。」
石森從廚房來到的野房間,手裡還拿着剛洗好的梨子。
的野沒回頭,只點了一下。那動作像貓用尾巴尖輕輕掃過地面,意思是「隨你」。
的野回頭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腳趾冰得很。
她把被子拉到下巴,還是冷。
凌晨一點她光腳踩在地板上,冰涼從腳底冷到脊椎。她抱着一只小熊公仔走到客廳,開了電視,調出一部有點年代的動漫。
石森其實沒睡熟。她聽見客廳傳來細碎的對白,就悄悄地來到客廳。的野蜷在沙發角落,膝蓋頂着下巴,毯子只蓋到腰。
石森回房間取出厚毛毯,輕輕罩到她肩上。
的野抬眼,睫毛在螢幕光裡投下一排細影。
「吵醒你了?」
的野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石森搖頭,蹲下來把毯子整理好。
的野忽然側開一點身體,拍了拍身旁的空位。石森嘴角翹起一個很小的弧度地坐下。
她剛坐下,的野突然掀開毯子一角,把石森整個人裹進去。動作快得像捕食,順勢罩住兩人。毯子裡的空氣瞬間變得溫熱,夾雜着的野身上淡淡的沐浴乳味。
片中的主角在雨中奔跑。
石森偷偷看的野的側臉俊俏的臉孔,緊抿的嘴角,這是石森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自己的伴侶。
的野的手垂在身側,指尖無意識地摸着沙發縫。石森伸手,輕輕包住那隻手。
的野沒抽開,只是指尖蜷了一下,像默許石森給她溫暖。
石森的手心滲出細汗,卻固執地握緊。
的野的手很冷,骨節分明,像一截被海水打磨過的枯枝。石森用拇指輕撫她手背,慢慢傳遞熱度。
石森順勢把她摟在懷裡,的野的後腦勺抵在她鎖骨,呼吸拂過石森的頸側,癢癢的。
一集結束,的野沒動。石森以為她睡著了,低頭看,卻撞進一雙發亮的眼睛。
「再看一集。」
的野的耳尖紅了,聲音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。
於是她們看了三集。的野的頭已經滑到石森肩上 ,石森再次低頭看了一下,的野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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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森關掉電視,房間陷入了寂靜。
她輕輕抽起身,替的野安頓好就在旁邊休息。的野在夢裡蹭了蹭她的頸窩,留下一句含糊的「謝謝」。
第二天早上,的野醒來時,石森已經在廚房。煎蛋的香味漂進客廳,的野坐起來盯着空掉的半邊沙發發呆。
「昨晚…」
的野走到廚房。
「你睡著了。把你安頓好我就在旁邊待着。怕你有需要…剛剛師傅回我,說要一個星期才有零件。」
石森打斷她,語氣平靜。
的野的耳尖又紅了。
她低頭喝咖啡,掩飾有點被溶化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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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的野敲了石森的門。石森開門。
「…暖氣還沒好。你今晚過來。」
的野手指摳着門框。
「嗯,我知道。還是我把我暖氣機給你?」
石森裝作沒聽出弦外之音地點頭。
「不要!你,過來!」
的野轉身回房間。
石森以為自己聽錯,但自己跟的野的關係好像變好了,不再像以前冰冷得受不了。
床很大,兩人各據一邊,中間隔着一道看不見的牆。燈熄滅後,黑暗裡只有呼吸聲。
「別想太多,我只是怕冷。」
過了很久的野翻個身,臉對石森的背,聲音悶在枕頭裡。
「可以…抱一下嗎?」
的野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。
「嗯。」
石森輕聲說。
的野的手臂從後面環住她的腰,動作生硬,像第一次學抱東西。石森僵住,然後慢慢放鬆,讓的野的掌心貼在自己小腹。
的野的鼻尖抵在她後頸。
石森屏住呼吸翻身面對,然後。伸出手碰了碰的野的臉頰,確認這不是夢。
「璃花…你很暖。」
的野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。
石森笑了,伸手覆上她的手背,十指相扣。
暖氣修好前,她們維持了一種微妙的平衡。
窗外,秋風繼續吹,樹葉嘩啦響,像遠處的潮聲。這或許是她們之間,第一道真正裂開的縫隙,透進一點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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