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[玲麗奈] 每天愛你多一點

 

大園第一次對守屋說「我愛你」的時候，是在一個普通的週末傍晚。

那天天氣很冷，東京的十二月總是帶着潮濕的風，像要把人的骨頭都凍成冰。

她們約在神保町的一家書店二樓的咖啡廳，窗邊那張雙人桌永遠被午後的陽光佔據。

守屋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，圍着奶油色的圍巾，坐在窗邊翻一本《挪威的森林》，偶爾抬頭看一眼門口，像一隻等主人回家的小貓。

大園推門進來的時候，風鈴響了。

她穿著黑色大衣，手裡拎着兩杯熱可可，一杯遞給守屋，另一杯自己握在手裡暖手。

「遲到了兩分鐘，罰你請下次。」

守屋接過了那杯熱可可笑着說。

大園坐下，把圍巾解下來，露出脖子上淡淡的吻痕。那是前一晚留下的，守屋用牙齒輕輕咬，蓋了一個只有她們看得懂的印章。

「我愛你。」

她盯着守屋的眼睛，沒有鋪陳就直接說。

「突然說這個，很有你風格。」

守屋手裡的書差點掉下去，然後笑出聲。

「不是突然，我想了很久。說出口之後就不能只是說說而已。」

大園的聲音帶出認真。

「說出過我愛你，就要每一天去完成。」

她伸出手握住守屋的手腕，然後輕輕撫摸着她手腕內側那條細細的血管。

守屋的心跳得很快。

她看着大園，那雙總是帶着一點距離感的眼睛，此刻卻像把整個世界都裝進去了。

也許自己這輩子大概沒辦法拒絕這個人任何事。

「那就每一天都愛着我吧。」

守屋說。

.

.

.

那天晚上，她們第一次在守屋的公寓過夜。

不是第一次接吻，也不是第一次上床，而是第一次抱着彼此入睡，沒有急着做任何事，只是聽對方的心跳，聽窗外的車聲，聽十二月的風吹過電線的聲音。

第二天早上，大園醒得比守屋早。

她輕手輕腳地下床，給守屋煮了味噌湯，烤了吐司，還切了個蘋果，擺成一隻兔子。

守屋被香味喚醒，頂着呆毛走出來，看到餐桌上的兔子蘋果，笑了整整一分鐘。

「第一天，就這麼誇張？」

守屋靠在門框上問。

「說好了要每一天完成，還有第一天當然要認真。」

大園把味噌湯端到她面前。

「那我也要完成。」

守屋踮起腳，在她唇上親了一下。

從那天起，她們開始了這種近乎儀式感的戀愛。

.

.

.

大園的工作讓她忙得像永遠停不下的陀螺，守屋也經常需要加班到半夜。

但不管多晚，大園都會在守屋回家之前，把便當盒洗乾淨，明天要帶的午飯準備好，放在冰箱最顯眼的位置。

便當盒裡永遠會有一張小紙條，上面寫着當天想對守屋說的話:

「今天客戶又改了第十版，我差點把電腦摔了，但想到你晚上會回家，就忍住了。」

「下雨了，記得帶傘。我在公司樓下等你，一起吃拉麵。」

「你昨天說夢話，叫了我的名字。我錄下來了，要聽嗎？」

守屋會用另一種方式回應。

她會在大園生日那天，請假一整天，帶她去鎌倉看海。

她會在冬天最冷的那天，給大園織一條圍巾，還會編織一隻大園最喜歡的小狐狸。

她會在大園加班到凌晨十二點的時候，坐末班車到公司樓下，抱着一杯熱咖啡等她，然後一起走路回家，哪怕那條路要走一個小時。

.

.

.

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。

她們搬到了一起，租了澀谷一間小小的兩室一廳，陽台可以看見遠處的東京鐵塔。

晚上睡覺的時候，守屋總喜歡把腳伸到大園腿上取暖，大園會假裝嫌棄，卻還是把被子蓋好。

她們一起養了一隻貓，小貓很黏守屋，但總愛在大園身上撒嬌，每次大園在家工作，牠就跳到鍵盤上，硬要把自己塞進大園懷裡。

「牠明明是我撿回來的。」

守屋每次看到這一幕，都要假裝吃醋。

「因為牠知道誰比較寵牠。當然還是你最重要。」

大園把小貓抱起來，親了一口轉頭又親守屋。

.

.

.

不經不覺交往第三年，有時候生活會很平淡，平淡到早上醒來第一句話是「垃圾今天要丟」，平淡到偶爾忘記紀念日，平淡到小貓已經胖到需要減肥。

但有些事永遠不會變。

每天早上，大園會在守屋起床之前，把咖啡煮好，擺在床頭櫃上。

每天晚上，守屋會在大園洗完澡之後，幫她把頭髮吹乾。

每個週末，她們會一起去超市買菜，然後手牽手走回家，路上會停下來親一下，因為剛好經過她們第一次接吻的那個路口。

每年十二月，那個她們說出「我愛你」的第一天，大園會請假，守屋也會請假。她們會回到神保町那家老書店，坐在窗邊那張雙人桌，點兩杯熱可可。

「今天，也是我愛你。」

大園會握住守屋的手，像當年一樣認真地說。

守屋笑得像當年一樣。